Léon

【得体/傅璎】垂丝海棠

君小渠:

-bg小甜饼。


-短篇。


-考据党细节党求放过。


-姐妹让我写的,瞎写。


-后续已出:《愿君多采撷》 《晓梦庄生》


 




春日迟迟,御花园的垂丝海棠终于开了。


粉嫩娇红,往下耷拉着作出扶风的仪态,随风摇曳,像是姑娘家裙摆的琳琅流苏。


迎面走来新入宫的徐贵人,她步履匆匆,有些心不在焉,险些无意冲撞。


珍珠在旁边暗暗戳她的手肘,唤道:“璎珞。”


 


手里的篮子眼看将要松落,她如梦初醒地紧紧抓住,惊慌的神色在对上徐贵人的刹那已无影无踪。


仿佛方才的走神只是彼此一场不太真切的错觉。


她福身行礼,才见徐贵人脸上的不自在稍加缓和。


 


“璎珞姑娘这是去哪儿?”


对方不过随意问起,但她却不得不答。


其实璎珞最是讨厌这些虚假门路,即使她对付起来得心应手。


“禀贵人,吐鲁番进贡的珍稀水果,皇后娘娘吩咐分给后宫每位妃嫔,正要送去永和宫。”脸上的笑容客气得体,神情也不显疏离,“想来过不了多久,就会送到贵人宫中了。”


最后一句话,是暗暗揣摩了一番贵人心理,才有意无意随口添的。


 


徐贵人抬手掩唇而笑,似是颇为悦心,腰间的花粉香气也随之时有时无地萦绕众人鼻尖。


为了打扮自己,她定是下了许多苦功夫。


 


“既如此,我就不耽误你们了。”


璎珞与身边的珍珠一齐低头:“贵人慢走。”


 


*


 


“璎珞,刚刚走什么神啊?你知不知道徐贵人站在那里尴尬至极,害我差点吓死……”珍珠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,意识到哪里不对,又赶紧纠正,“呸呸呸,不能说那个字!”


璎珞将目光落在环绕四周的海棠树上,眉梢带笑:“珍珠,什么时候蠢死你算啦。”


惹得珍珠慌忙过来捂嘴,她提着篮子四处逃窜,拂过头顶一株盛开的海棠,没有注意到发丝间黏下的薄红花瓣。


 


珍珠忽然面色有异,收敛声音的同时也停下了脚步。


璎珞注意到不对,机警立在原地,侧耳倾听周围的每一缕微风。


风声不大,自己的心跳倒是格外响亮,御花园里安静得诡异,竟鬼使神差地令她想起那个动人心魄的夜,剑眉星目的俊俏侍卫站在面前深情款款。


那时四周并不安静,却有着与今日一样的,不明所以的心猿意马。


 


香风寸寸,头顶的花瓣被纤弱地一拨就落。额顶有凉薄痒意,滑过眼睛,亲吻鼻尖。


她本就如临大敌,一时心惊肉跳,花盆底带着娇躯往后一仰,在混乱无比的天旋地转中,稳稳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。


抬头,是富察傅恒含笑的眸。


 


“不好好走路,在胡闹些什么?”


声音极轻极浅,只他二人听见,像一根飘浮的羽毛,摇摇曳曳撩过她耳蜗。


明明是正经的训斥,却被他说得温润轻柔,仿佛昨日那句大胆的情话,一样烧得她两颊通红。


 


匆忙起身离开他的怀抱,璎珞心虚地理了理被弄皱的衣裳,珍珠连忙跑到她身边行礼。


“富察大人。”


“嗯。”他敛笑点头,花翎的带子被他低头的动作搅得紧了紧,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富察傅恒棱角分明的下颌骨。


毫无疑问,富察傅恒是极为好看的。


即使曾经误会他,厌恶他,却也不得不承认,富察傅恒是她这短暂十几年中所见过的,最好看的男子。


 


凉风渐起,璎珞恍然回醒,收起纷繁的思绪,与他别过视线,悄悄拢了拢手间的袖子。


富察傅恒看在眼底,长指微动,神情却又不动声色:“你们还有事情?快去吧,回头皇后娘娘见你们久不回宫,该担心了。”


璎珞在心底松口气,随着珍珠一起道了声谢,转身就走,视线刻意不刻意地与他躲了开去。


 


被珍珠问脸怎么红了,她状若无碍地摆摆手,却感到心浮气躁。


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,往日见他定是要揶揄一番的,今日反倒节节败退,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,堪比遇见洪水猛兽。


她轻轻抚了抚还未平静的心口,对这个不大恰当的比喻纳闷。


 


毕竟洪水猛兽,是不会令她离了又想念的。


 


*


 


听说皇后娘娘风寒犯了,魏璎珞步伐生风,从永和宫一路赶回来。


冒冒失失闯进偏殿,未闻见什么药材气味,反倒是见到与皇后言谈甚欢的富察傅恒。


心下了然,原来他今日一直呆在皇后这边,难怪御花园里会不小心撞见。


 


但对于让她成功上当的谎言,她有些气恼,回头嗔怪地瞧了一眼给她假传讯息的明玉,对方不服气地吐吐舌,一双眼珠子瞪得比她还圆。


璎珞撇撇嘴,不欲跟她计较。


 


见璎珞回来了,富察皇后急忙招呼她进去。她竟紧张地理了理仪容,犹豫再三,才端着步伐缓缓迈了进去。


目光与傅恒侍卫的交集一瞬,又顷刻转向皇后娘娘。


 


所有的旖旎心思都在这一眼里烟消云散,她瞧着皇后眉宇间的倦怠神色,心口一沉,按捺着冲动端正行了个礼。


可是真又患了什么病症?


这长春宫的主人一向身娇肉贵,一不小心就会病上好些时日。幼时隔壁的胡阿三就是病痛不断,年纪轻轻就去世了。因此一旦皇后患病多久,她就会跟着提心吊胆多久。


长期折腾至此,已经比刚进宫时消瘦一圈。


 


皇后嘴角噙笑,招呼她上前,温柔地拉过她的手,放在自己滚烫的手心里:“璎珞,傅恒给本宫带了些补身子的药材,本宫见有多的,自然留了些给你。你跟着本宫一起瘦了不少,这样可不行,以后啊,没有婆家敢要的。”


话题又绕到令人心烦意乱的层面上。


璎珞在心底叹了口气,面不改色:“不会有婆家要有什么关系,奴婢陪娘娘一辈子。”


有意无意地,皇后的视线拂过面前的富察侍卫,扫过屋子里冒烟的暖炉,淬花的桌布,最后不疾不徐,落到璎珞低顺的眉眼上。


 


“你既要陪着我,看来是誓要做我富察家的人了。”


 


*


 


跟富察傅恒一起退出来的璎珞总觉得刚刚皇后的话有哪里不对劲。


她一向聪明伶俐,只稍稍琢磨几分便得了个通透,转身对后面的人皱眉:“是不是你跟娘娘说了什么?”


 


她回身太快,富察傅恒原本一直紧紧跟在后面,没刹住脚步,只觉一股幽香扑面而来,再睁眼时,那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已在他面前不到一尺的距离顿住。


一下子像卷进旋涡,富察傅恒移不开眼,只蹙着浓眉脸红。


 


屋顶几只飞鸟盘旋几圈,洋洋洒洒落在才翻新没多久的瓦片上。


天色动人,云光姣好。让人不由自主记起昨晚明亮的月,闪烁的星。


“你的终身大事,有考虑过……我吗?”


他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,一圈一圈泛起浅浅的涟漪,一直搅得璎珞心神不宁。


 


富察傅恒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,这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,嘴边扬着抹温润笑意,道:“你终于不躲着我了。”


“……”璎珞想起什么,又低垂下视线,没有说话。


“从昨晚开始,你就一直在躲我。”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,似乎想要握住她的,却又怕害得璎珞遭人口舌,不得不讪讪收回,“璎珞,是我的话吓到你了?”


 


她不知该如何回答,只是沉默。


这样的态度让富察傅恒一颗忐忑的心此刻凉了大半,将视线紧紧锁在她清瘦的脸蛋上,终究不太甘心地叹了口气:“你要是不愿意,我……”


“没有!”


璎珞打断得太过突兀,抬头落入他一汪清潭,这才顿觉自己的言语失当,补充得磕磕绊绊:“我、我是说,我可能……还需要时间考虑一下。”


 


周围有宫女进出服侍,偶有人好奇投来一瞥,却都很有默契地没来上前打扰。


富察傅恒将她拉至偏僻角落,低下头,在足够与她平视的高度停下,像个哄小孩的大人。


花翎帽不动声色地替她遮去大半阳光,将璎珞的脸完好包裹在他高大的影子里。


距离过近,实在……实在不甚得体。


 


“璎珞,你害怕了。”他的心情似乎格外好,连说话都是眉飞色舞的,“要是别的事情,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故意调侃我,非闹我一顿才肯罢休。这是不是恰好说明……你是喜欢我的?”


 


*


 


长春宫里服侍皇后好多年的樱桃今日就要出宫了。皇后娘娘仁慈,替她许了个不错的人家,从此以后,可以安安心心跟在夫君身边,也算善始善终。


樱桃在屋子里收拾着行李,几个宫女围在她身边,羡慕的羡慕,不舍的不舍,说着不到几句话,珍珠忽然就哭了起来。


“以后你嫁人了,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。”


明明是不痛不痒的一句话,却让每个人都如鲠在喉。


 


“路是要自己走的,我们只能陪伴彼此走过一小部分,总该要分别。”璎珞垂着头替樱桃理好要带走的细软,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。


“璎珞说得对。”樱桃像个大姐姐一样摸了摸泣不成声的珍珠,“以后也许有缘还会再见,不管怎样,谢谢你们这些姐妹,跟我交心这么多年。”


 


送出宫的人来门口接了,几个小宫女仍旧哭哭啼啼,围在樱桃旁边嘘寒问暖,一路拖拖拉拉往外走去。


璎珞站在房间门口,望着她们纠缠不清的背影,一言不发。


 


天色渐晚,柳梢头的月依旧寒冷明亮。今晚不用当差,她循着长春宫后门的小路走走停停,也不知要走去哪里。


只是偶然想起,当年姐姐进宫之时,她也是这样拉着璎宁的衣袖不放,一路追着她到马车外面。


那时如果知道,这一别就是永别,大概她死了也不会让姐姐离开。


触景伤情罢了。


 


跟个孤魂野鬼一般四处乱晃,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,却忘记到了何地。


她兀自摇头,准备原路返回,却瞧见背后一个颀长的侍卫模样的身影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,已不知跟了她多久。


只粗略一瞧,便知晓是谁。


 


“今日少爷当值?”


“嗯,我见你一个人走得不太稳当,以为你喝醉了……”富察傅恒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,“璎珞,你怎么了?”


她轻笑一声,轻佻戏言:“以为我喝醉了,难不成少爷想要乘人之危?”


 


眸中划过一丝被羞辱的恼怒,富察傅恒皱了皱眉却没有发作,只低沉回应一句:“我看你真的喝醉了。”


“少爷说笑了。”璎珞摆摆手,不欲跟他玩弄小心思,抬头看了看那轮月亮,“我只是在想,都言月亮寓意团圆,可那些抬头望它的人,总不得团圆。”


“何出此言?”富察傅恒瞧着璎珞有些神伤的表情,凝神一想,忽然想起什么,“听说今天长春宫的樱桃出宫嫁人了,你是为这个难过?”


“或许吧。”她说得很轻,像是梦呓,“以前觉得可以跟姐姐过一辈子,后来她却离开了;后来觉得在这长春宫里能跟这些姐妹好一辈子,她们也都要出宫嫁人了。虽然我想得通透,但真到了离别之时,总该是难受的。”


 


泛着水光的眸在这个静默的夜里仰望夜空,像是想要收容进这一整片的浩瀚月光。璎珞用尽力气,想把这轮“不得团圆的团圆”印在记忆里。


这样的璎珞让富察傅恒隐隐心疼。


 


御花园里的垂丝海棠已经开了,隔着老远的距离,他却闻了个清楚。


清咳一声,富察傅恒打断璎珞伤怀的情绪,笑道:“璎珞,你有没有闻见什么香味?”


她抬起鼻尖嗅了嗅,疑惑:“是什么花开了吗?”


“嗯,御花园的垂丝海棠,改天带你去看看?”


 


她掩唇轻笑:“少爷带我一个小婢女闯进御花园,似乎不太得体。”


他没有回答,而是提起了别的:“你想看垂丝海棠吗?”


“想啊。”她很好奇,他要如何满足她的愿望。


 


“……到我家去看吧。”


虫鸣自周围的草丛中猝然响起,她被这吵闹吓得怔愣须臾,这才缓缓将错乱的视线对上他,“少爷,你什么意思?”


“璎珞,你也会有出宫嫁人的这一天。”


“你的终身大事,有考虑过……我吗?”


 


*


 


富察侍卫向她表白的消息不知怎地在长春宫中传开了。


服侍完皇后娘娘回寝室的时候,明玉正气得在里面摔东西,声音噼里啪啦,一顿叫骂。


“她魏璎珞到底哪点好了?凭什么富察侍卫要看上她?”


“我看就算娶她过门,最多也只是个妾!”


“更何况富察家身份地位如此高,恐怕让她作妾都是辱没门楣!”


 


璎珞拿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,大喇喇走进去准备睡个午觉。


劝慰明玉的一群小宫女见她进来,立马就安静了。


明玉毫不在乎,趾高气昂地走过来,扔掉床铺上的衣服,在脚下踩上了四五脚,直到被璎珞推到在地。


 


“魏璎珞,你欺人太甚!”


“念在你一片痴情的份上,踩脏的衣服就不让你洗了。”她慢条斯理地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,抖了抖上面的灰,放在一旁的桌子上,“但是明玉,你给我听好了,不管你闹多少次,不管富察家是不是同意我进门,少爷也不会多看你一眼。”


“你!”明玉怒火中烧,抬起的手指都在发抖,“你是铁了心要嫁富察侍卫?”


 


所有人都好奇地屏息以待,目光停在璎珞身上一眨不眨。


红油漆木桌上的灰尘被她纤长的手指轻柔扫下,朱唇明眸的少女抬头挑眉,眼神戏谑却又回答得字正腔圆:“是啊,我铁了心嫁他。”


 


*


 


午后的日光懒懒洒在偌大四合院的院子里,院落的垂丝海棠轻轻摇曳,为下方的几人腾出一片凉荫。


摇篮里尚未熟睡的女婴调皮地翻了几个滚,乐得笑呵呵的。


妇人抬起白皙柔嫩的右手,在女婴的脸上轻轻捏了捏,皱了皱鼻子,传递着她那份宠溺的嗔怪。


 


一向爱四处乱跑的小少爷却难得乖乖坐在一旁,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询问:“额娘,那后来呢?后来你是怎么答应阿玛的?”


璎珞撇撇嘴,有些无奈地扶额:“额娘累了,后面的事情,等你阿玛回来,自己问他吧。”


 


话音刚落,门口就响起管家的问候:“少爷回来了。”


正愁没了下文的小少爷一下子窜出老远,还未等璎珞提醒“慢跑些”,就已稳稳落入一双粗砺大手。富察傅恒将儿子轻松举过头顶,皱着眉头笑:“煜安,怎么跟你额娘一样,动不动就往阿玛怀里撞?”


“富察傅恒,你说什么呢?”璎珞从竹椅上站起来,愠怒地捏捏手里的拳头。


 


煜安在他怀里小声道:“阿玛,额娘给我和妹妹讲了当年你追她的故事。”


“哦?”他挑眉,“我追她?难道不是她铁了心要嫁我?”


“我也是这么想的,但是额娘她不承认,阿玛不是说,要让着额娘吗?所以煜安没有拆穿她噢!”小少爷被富察傅恒小心放在地上,得意洋洋地邀功。


傅恒弯下腰看他,忍不住笑出声:“好,煜安让着额娘,是个好孩子。”


小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:“那阿玛可以告诉我后面的故事吗,额娘让我来问您。”


 


富察傅恒自然而然地蹲下身,官服扫在地上也不甚在意,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显而易见的笑意。


“后面的故事啊……”


 


*


 


其实后面的故事,并没有什么百折千转。


那日他恰巧在长春宫探望皇后,适逢他向姐姐提起跟璎珞的婚事。


富察皇后面带促狭,呷了口茶漫不经心道:“你对璎珞的心,本宫是明白的,但璎珞,好像没有答应过嫁你?”


 


“噼啪”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,好像从后面传来,似乎是杯盏碎裂。


皇后和傅恒对视一眼,大概觉得是出了什么事关人命的大事,火速往后面赶去。


快走近了,皇后却忽然抬起手,让他停下。


 


屋子里有人在说话,好似是璎珞的声音。


什么“痴情”,什么“富察家”“门楣”“少爷”……难道与他有关?


正独自纳闷,侧了耳朵仔细聆听,一道厉声诘问就劈天盖地传入众人耳中。


“你是铁了心要嫁富察侍卫?”


 


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心跳剧烈,连午后的日头都有些叫人上火。


口干舌燥的富察傅恒悄悄咽了口唾沫,却仍旧按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。


时间静止,鸟语失踪了,连花香也消弭了,他仿佛置身一片荒芜的沙漠。


“是啊,我铁了心嫁他。"


但荒芜的沙漠终逢一片甘霖。


 


皇后转过头,看着他笑:“回去吧,应该没事了。”顿了顿又道,“我想,你也没事了。”


他低头,却止不住快要溢出的愉悦,连声调都无形中高扬了几分:“是!”




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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